“怎么,你不服气吗?废物!”
王浩搂着林雪站了起来,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钞票,手腕一抖,纸币劈头盖脸地甩在我脸上。
“这么多钱,你一辈子都见不着吧!你也配来这儿跟我们吃饭?跪下,把这些钱用嘴叼起来,爷今天就赏你了!”
红色的纸片四散飘落,掉在我脚边,堆成狼狈的一摊。
“王少大气!”
“可不嘛,跟这种穷鬼坐一桌吃饭简直掉价!真他妈晦气!”
“保安死哪儿去了?辉煌大酒店就这安保水平?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?”
又是赵磊第一个拍手叫好,其他人也跟着起哄。
曾经的同窗之情,在金钱和地位面前,显得如此廉价,如此不堪一击。
我没看那些钱,也没看那些人的嘴脸,只是弯下腰,伸出手,想把地上那只鹰的碎片捡起来,哪怕只是一片木屑。
那是李翔留给我的。
他说,雄鹰是天空的王者,是战士的图腾。
无论身处何种绝境,都要像雄鹰一样,永不低头。
可三年前,他却为我低下了头,身体被三颗子弹洞穿,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异国丛林中。
他临死前,死死地抓着我的手,口中涌出的血沫模糊了他的表情,我只能听到他那微弱的声音:
“默哥……我妹……李月……拜托了……”
李翔的妹妹李月患有先天性心脏病,手术费对他们家是天文数字。
“你跟部队说啊!申请特殊困难补助!”
我不止一次地劝他。
他只是摇头,说我们穿这身军装,是来保家卫国的,不是来给国家添麻烦的。
他本想用退伍金给妹妹治病,可他没能等到脱下军装的那天。
于是,我用他的抚恤金和我的退伍金凑上了那笔钱。
剩下的,我就在工地上搬砖,挣一分一毫的血汗钱。
我难受时总会想,虽然当下的生活很艰难,但看到如今的盛世,我和李翔所做的一切都值得。
可现在,我负重前行所守护的人们,正践踏着我的尊严。
我的手还没碰到那些木屑,一只锃亮的古驰皮鞋就猛地踩了上来,重重地跺在我的手背上。
是王浩。
他低头看着我,脚下还恶意地碾了碾。
“怎么?还想捡你这破烂玩意儿?我话放这儿,你今天敢把它捡起来,我就让你把它吃下去!”
指骨在鞋底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,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。
我抬起头,死死盯着他。
“把你的脚,拿开!”
我的声音很低,压制着愤怒。
王浩愣了一下,随即火气上涌。
“哟呵?还敢瞪我?一个臭搬砖的,给你脸了?”
他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道。
“我就不拿开,你能怎么着?动我一下试试?信不信我让你明天就从这座城市滚蛋!”
“王浩,别跟这种垃圾见识,都脏了你的鞋。”
林雪娇滴滴地开口,挽着王浩的胳膊,看我的神情,像看一只可以随脚碾死的蚂蚁。
“陈默,我最后警告你一次,认清自己的位置,否则后果自负!”
我笑了,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嗬嗬声。
我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国家,我舍命保卫的人民,到头来,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羞辱与践踏。
我用尽了力气,才把手从他的鞋底下一寸一寸抽出来。
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,火辣辣的疼。
我没吭声。
心里的窟窿,比这疼多了。
我想起李翔,想起他妹妹李月。
兄弟啊,我们到底图个什么?
那股几乎要烧穿天灵盖的火,被我硬生生压了下去。
我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,转身就走。
“想走?没那么容易!”
王浩像条疯狗一样,再次拦在我面前。
“跪下!”
他指着地上那堆钱和木屑。
“给我和小雪磕三个响头,大声承认你是个废物,我就放你走。”
“王浩,你不要太过分!”
我攥紧了拳头,骨节捏得发白。
“过分?”
王浩夸张地笑起来。
“老子就过分了,你能怎么着?今天你不跪,我就打断你的腿!”
他身后几个小弟立刻围了上来,掰着手指。
酒店经理和服务员赶了过来,却只敢远远站着。
“王少,您消消气,有什么事都好商量……”
“商量个屁!”
王浩指着我的鼻子对经理吼。
“今天谁敢让他站着走出这个门,就是跟我王浩过不去,就是跟我爸的富贵集团过不去!”
经理的脸瞬间白了,立刻闭嘴退到一边。
整个包厢,几十个同学,没一个吭声。
他们就那么看着,等着看我怎么像条狗一样跪下。
绝望、屈辱、愤怒……各种情绪搅成一锅滚烫的粥,在胸口翻腾。
我闭上眼,吸了口气。
战场上,子弹像雨点一样从我耳边呼啸而过,我没有怕过。
被数十倍于我的敌人包围,身陷绝境,弹尽粮绝,我没有怕过。
可是今天,在这里,面对这些我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的同胞,面对这些曾经的同学,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。
我的拳头,可以一击毙命,但不能对准他们。
我的荣耀,属于国家和军队,但在这里,一文不值。
李翔的脸,李月的脸,在我的脑海中交替出现。
“王浩,如果可以的话,我他妈真不想这么做,可这是你逼我的!”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手机。
这是我退伍时,部队唯一允许我留下的东西。
上面只有一个号码。
当那个老人把手机交给我时,他告诉我:
“小子,拿着它。如果有一天,你遇到了用拳头和道理都解决不了的麻烦,就打给我。记住,无论你身在何方,脱没脱军装,你永远都是我秦山最骄傲的兵,国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。”
我曾发誓这辈子不会拨出这通电话。
但现在对方已经接通了我的电话,听到了我的声音:
“喂,秦老,我是陈默。”